第31章 流云阴（二）
离白的厚雪零碎了满山，风萧萧，闻鸟长泣。
斈莺山腰，一行三人裹着棕色的皮裘，深浅不一的脚印印在皑皑的雪地中。
琬琰从唇间呵了一口暖气：“小婷，你可有闻鸟鸣？”
姁婷裹紧皮裘，答道：“恩。冰玄草生长之地常年有一只冰雕守护。”
简玉珩淡淡地蹙眉，惑道：“冰雕？不怕寒？”
姁婷笑了笑：“嗯。这只冰雕是从仙界来的。”
雪山上的冰雕原是仙界仙人百迟的坐骑，被百迟唤作小玖。
小玖本在仙界长伴百迟多年，已经可以换化成人形，却在一次仙魔大战中受了重伤，失去了飞行的能力。
尽管百迟有太多的不舍和伤情，可天条中明确规定不用坐骑不得留在仙界，只好无奈地将小玖放下人间。
落花微冉春风笑，笑看红尘多纷扰。
百迟的徒弟千行得知后，立刻到了凡间寻找小玖。
悠悠青山，匆匆百踱。
火红的风信子摇曳在山坡。
千行望着身体娇弱却已为人妻的小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瞳仁黯淡无光。
千行抚了抚小玖额上的青丝，说道：“小玖，你还记得我？”
素衣的小玖眼眸弯弯：“记得啊，仙界现在怎样？”
千行笑着答道：“很好，只是师父颇为挂念你。”
小玖静默了片刻，说道：“你回仙界告诉师父我在人间很好，让他不必挂念。”
千行淡淡地笑了笑：“小玖, 你……你丈夫知道你是只雕吗？”
小玖一愣, 咬着唇道：“他不知道，但他对我很好。”
千行淡笑不语。
时年，开春，腊梅落。
小玖擦拭着泪水, 在千行的怀中哭泣。
堂中, 素白连绵，棺材中藏着小玖的丈夫。
千行心疼地拥住了小玖, 安慰道：“小玖, 逝者如斯，别哭了……”
小玖抹干了泪花, 抽蓄道：“所爱之人不在, 苟延残喘又有何用？不如去了。”
千行急急扯住了小玖的纤臂：“小玖，跟我走，别干傻事, 听话。”
小玖一怔，被千行横抱带走。
夜月寒歌悲鸣，秋殇。
千行带着小玖到斈莺山独居，每日，千行总会带着小玖徒步散心。
几年后, 在千行的悉心照料下，小玖身子不似从前娇弱，渐渐从丧父阴影中走了出来。
叹世间情缘，展笑轻尘，情殇切。
一日清晨，小玖醒来，没有望见千行，只看见了床前搁着一株冰玄草和一张纸。
小玖看了纸上的内容，来来回回寻遍满山, 却不见千行的踪迹。
末了, 思念轻飘幽凌, 小玖凝望着手中的信纸，将冰玄草种在了斈莺山，常年守着冰玄草。
姁婷略微伤神地讲完了冰雕的故事, 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飘忽。
琬琰垂眸无言, 片刻，道：“小婷, 此事确实？”
姁婷淡笑, 说道：“确实。”
语毕，简玉珩拢了拢衣襟，漫不经心道：“敢问姁婷姑娘，怎知此事？”
姁婷默然无言，许久，搓了搓手面，答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妨多说了。我只是希望你们采冰玄草的时候不要伤到小玖。”
琬琰又从唇中呵出一口暖气，笑道：“小婷，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及无辜。”
姁婷淡笑，鹅毛般的白雪在她身后纷飞，垂眸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冰玄草就在这里了。”
雪停，姁婷的脚步也停下了。
琬琰淡淡地扫视了蓝色细长的冰玄草旁，合眸的宝蓝冰雕，微觉似曾相识。
简玉珩上前行了几步，欲将冰玄草摘下，冰雕突然眼眸一睁，怒视着简玉珩，小嘴发出凄厉的长鸣。
琬琰微微撑额，面色苍白地望着冰雕，唇边溢出了血丝。
姁婷的指腹轻轻拂去了琬琰唇角的血迹，蹙眉道：“小琬，你怎么了？”
琬琰淡淡地笑了笑：“我没事。”
简玉珩的身形后退了几步，蹙眉望着冰雕漆黑的瞳仁，说道：“姁婷姑娘，我可否用仙力把冰雕迷昏？”
姁婷小心扶着琬琰, 答道：“只要不过激无妨。”
简玉珩从腰间抽出了扇子, 似笑非笑地地望着冰雕。点着桃花的扇面轻轻地晃动, 冰雕的眼眸中带着怔意, 眸中飘絮，又有些孤凄，有些凄惶。冰雕悲戚地望着冰玄草，眼眶中滚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珠，守花百年，终被折。
简玉珩望着沉睡的冰雕，俯首摘下了冰玄草递给了琬琰。
琬琰笑了笑，把冰玄草放入囊中道：“谢过。”
简玉珩敲着扇子，指腹抚着琬琰的脸，蹙眉道：“小琬，你的脸色怎么苍白成这样？”
琬琰掩嘴轻咳：“大概是受了点风寒。”
简玉珩轻轻拥住了琬琰，问道：“这样会不会好点？”
琬琰有些好气地推开了简玉珩：“你若是想姑娘去青楼。”
简玉珩叠起扇子，一本正经道：“青楼的姑娘没你好看。”
琬琰扶额：“……”
姁婷闷笑了一声，问道：“小琬，下雪山的路你可认得？”
琬琰笑答道：“自然是认得。”
姁婷略微惆怅地望着琬琰，声音有些呜咽，垂眸道：“那……我就不跟你下山了……”
琬琰看着姁婷，恍惚间似望见了姁婷眼眶中蓄着泪，未来得及答话，姁婷便拥住了琬琰，琬琰的耳畔想起了姁婷的声音：“小琬……一路保重。”
白衣韶华，时光匆匆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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